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元代诗学性情论 |
作者 查洪德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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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、性情论之倡导与元诗之“祧宋归唐”
今人谈论唐宋诗,喜欢用“唐音”和“宋调”来表述,用以区分唐宋两代诗歌不同的风格特点和审美取向。唐宋两代文学,当然是春兰秋菊,各极一时之秀。但是,诗歌毕竟应该是抒情的、感性的,这是诗歌的天然属性。从这一基点来看待宋诗,可以认为,其理性成分增加的同时,其诗性也就在减弱。尽管中国儒家诗论、文论原本就具有很强的理性精神,但宋代文学理性化的程度是前代所未有的。宋诗产生在中国诗歌发展的极盛期唐代之后,两代诗歌不同的精神意趣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,使读者感受到了强烈的反差。当后代人以唐诗为高标来审视宋诗时,很多的质疑就出现了。从南宋后期起,宋诗受到了很多的批评。
人们批评宋诗的一个重要方面是:宋诗缺乏性情。虽然宋人有时也以“性情”论诗,但后人不承认宋人的诗学“性情论”。就是那位以“性情”为武器批评苏轼的黄庭坚,南宋人就批评其诗“煅炼精而性情远”①。元人认为,“唐诗主性情,故于风雅为近,宋诗主议论,则去风雅远矣。”还分别以“格调”和“理趣”论唐诗和宋诗②,认为宋诗的精神取向是与“吟咏性情”对立的。明人的批评也是针对整个宋诗的,胡应麟说:“近体至宋,性情泯矣。元人之才不若宋人高,而稍复缘情”。明清之际黄生也说:“自宋人尊老杜为诗史,于是填故实,著议论,浸入恶道,而诗人之性情,遂不复见矣。③”而人们又普遍认为,唐诗是“吟咏情性”的模范,如元好问就说:“诗家圣处,不离文字,不在文字。唐贤所谓‘情性之外不知有文字’云耳。”“情性之外不知有文字。幸矣学者之得唐人为指归也。④”所以,当宋末严羽提倡恢复唐诗传统时,便以“吟咏情性”相号召,并截然将“情性”与“理”、“学”以及“文字”、“才学”、“议论”相对立,而认为“吟咏情性”主于“兴趣”⑤。其意旨就是反宋归唐。
其实,在南宋末年,“四灵”、江湖诗派与江西诗派、理学诗的矛盾,已经表现为性情、义理、理学的矛盾。我们看有关的文献。元初戴表元云:
异时搢绅先生无所事诗,见有攅眉拥鼻而吟者,辄靳之曰:“是唐声也,是不足为吾学也。吾学大出之可以咏歌唐虞,小出之不失为孔氏之徒,而何用是啁啁为哉?其为唐诗者汨然无所与于世则已耳,吾不屑往与之议也。”诠改举废,诗事渐出。而昔之所靳者,骤而精焉则不能,因亦浸为之。为之异于唐,则又曰:“是终唐声,不足为吾诗也。吾诗惧不达于古,不惧不达于唐。”其为唐诗者方起而抗曰:“古固在我,而君安得古。”于是性情、理义之具,哗为讼媒,而人始骇矣⑥。
戴表元是唐音的有力提倡者。他这里所谓的“唐”,实为宋末主张学唐的“四灵”、江湖诗人。与之对立的,则有科举之士与义理之士。当时“性情”、“义理”之讼,是坚持宋诗精神与恢复唐诗传统之间的对立与争论。从戴表元此文所反映的情况看,当时两派的对抗和对立是激烈和尖锐的。同是元初人的刘壎,则为我们记录下了学晚唐的“四灵”、江湖诗派与代表宋诗精神的江西诗派的矛盾,其《隐居通议》卷十《刘玉渊评论》条批评二者之失说:
晚唐学杜不至,则曰:“咏性情,写生态,足矣,恋事适自缚,说理适自障。”江西学山谷不至,则曰:“理路何可差,学力何可诿?宁拙毋弱,宁核毋疏。”兹非一偏之论欤?
由此即可见出,当时江湖一派与江西诗派的矛盾,具体体现为“情性”、“生态”与“理路”、“学力”的矛盾。
在“情性”与“义理”的矛盾和争论中,中国诗史进入了元代。元代诗人和诗论家要“祧宋归唐”,自然会以“吟咏情性”为号召,自然会继续以“性情”作为理论武器来反对宋诗并倡导唐诗。如吴澄要求以性情之自然矫正宋诗的刻意追求,说:“奇不必如谷,新不必如坡,工不必如半山,性情流出,自然而然。”王礼在《吴伯渊吟稿序》一文中叙述了自己学诗的所得和作诗的感受,在叙述中发表了他的诗学见解,他说:
余儿时从师学诗,辱教之曰:“吾之道本乎性情,寓乎景物,其妙在于有所感发。苟无得于斯,不名为诗。”因举古诗优游不迫、意在言外者,每夜讽咏数语,久之真觉淘去尘俗,神思清远。于是令录《三百篇》中可兴可怨者,及《离骚》而下,苏李汉魏等作,沉潜诵玩,参以唐诸名家而止。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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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注】
① 刘克庄《后村诗话》卷二:元祐后诗人迭起,一种则波澜富而句律疏,一种则煅炼精而性情远。要之不出苏、黄二体而巳。
② 戴良《九灵山房集》卷十九《皇元风雅序》。
③ 分别见胡应麟《诗薮》外编卷五,黄生《诗麈》卷二。
④ 分别见元好问《遗山集》卷三十七《陶然集诗序》,卷三十《杨叔能小亨集引》。
⑤ 严羽《沧浪诗话·诗辨》。
⑥ 戴表元《剡源集》卷八《张仲实诗序》。
⑦《吴文正集》卷十一《王实翁诗序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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