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望赋
步裴回而徙倚,放吾目乎高明。极天宇之空旷,阅岁律之峥嵘。于时积雨收霖,景气肃清。秋风萧条,万籁俱鸣。菊鲜鲜而散花,雁杳杳而遗声。下木叶于庭皋,动砧杵于芜城。穹林早寒,阴崖昼冥。浓淡霏拂,绕白纡青。纷丛薄之相依,浩霜露之已盈。送苍苍之落日,山川郁其不平。瞻彼瑽辕,西走汉京。虎踞龙蟠,王伯所凭。云烟惨其动色,草木起而为兵。望崧少之霞景,渺浮丘之独征。汗漫之不可与期,竟老我而何成。挹清风于箕颍,高巢由之遗名。悟出处之有道,非一理之能并。繄南山之石田,维景略之所耕。
老螭盘盘,空谷沦精。 非云雷之一举,将草木之偕零。太行截天,大河东倾。 邈神州于西北,恍风景于新亭。
念世故之方殷,心寂寞而潜惊。 激商声于寥廓,慨涕泗之缘缨。
吁咄哉,事变于已穷,气生乎所激。豫州之士,复于慷慨击节之誓;西域之侯,起于穷悴佣书之笔。谅生世之有为,宁白首而坐食。且夫飞鸟而恋故乡,嫠妇而忧公室。岂有夷坟墓而剪桑梓,视若越肥而秦瘠?天人不可以偏废,日月不可以坐失。然则时之所感也,非无候虫之悲,至于整六翮而睨层霄,亦庶几乎鸷禽之一击。
蒲桃酒赋〔并序〕
刘邓州光甫为予言:“吾安邑多蒲桃,而人不知有酿酒法。少日,尝与故人许仲祥摘其实并米炊之,酿虽成,而古人所谓甘而不饴、冷而不寒者固已失之矣。贞祐中,邻里一民家避寇自山中归,见竹器所贮蒲桃在空盎上者,枝蒂已干,而汁流盎中,薰然有酒气,饮之,良酒也。盖久而腐败,自然成酒耳。不传之秘,一朝而发之,文士多有所述。今以属子,子宁有意乎?”予曰:“世无此酒久矣。予亦尝见还自西域者云:‘大石人绞蒲桃浆,封而埋之,未几成酒,愈久者愈佳,有藏至千斛者。’其说正与此合。物无大小,显晦自有时,决非偶然者。夫得之数百年之后,而证数万里之远,是可赋也。”于是乎赋之。其辞曰:
西域开,汉节回,得蒲桃之奇种,与天马兮俱来。枝蔓千年,郁其无涯。敛清秋以春煦,发至美乎胚胎。意天以美酿而饱予,出遗法于湮埋。索罔象之玄珠,荐清明于玉杯。露初零而未结,云已薄而仍裁。挹幽气之薰然,释烦悁于中怀。觉松津之孤峭,羞桂醑之尘埃。我观酒经,必曲糵之中媒。水泉资香洁之助,秫稻取精良之材。效众技之毕前,敢一物之不阶。艰难而出美好,徒酖毒之贻哀。繄工倕之物化,与梓庆之心斋。既以天而合天,故无桎乎灵台。吾然后知珪璋玉毁,青黄木灾。音哀而鼓钟,味薄而盐梅。惟掸残天下之圣法,可以复婴儿之未孩。安得纯白之士,而与之同此味哉。
新斋赋〔并序〕
予既罢内乡,出居县东南白鹿原,结茅菊水之上,聚书而读之。其久也,优柔厌饫,若有所得,以为平生未尝学,而学于是乎始。乃名所居为“新斋”,且为赋以自警。其辞曰:
新之为说也,在金曰从革,在木曰从斤。丘陵为山而恶乎画,履霜坚冰而致于驯。犹之于人,则齐鲁有一再之渐,狂圣由念否之分。唯夫守一而不变者,不足以语化,化之为神。附陈迹以自观,悼吾事之良勤。失壮岁于俯仰,竟四十而无闻。圣谟洋洋,善诲循循。出处语默之所依,性命道德之所存。有三年之至穀,有一日之归仁。动可以周万物而济天下,静可以崇高节而抗浮云。曾出此之不知,乃角逐乎空文。伥北辕以适楚,将畴问而知津。
揜虚名以自夸,适以增顽而益嚚。
我卜我居,于淅之滨。方处阴以休影,思沐德而澡身。盖尝论之,生而知,困而学,固等级之不躐;愤则启,悱则发,亦愚智之所均。斋戒沐浴,恶人可以祀上帝;洁己以进,童子可以游圣门。
顾年岁之未暮,岂终老乎凡民?
已焉哉,孰糟粕之弗醇,孰土苴之弗真,孰昧爽之弗旦,孰悴槁之弗春。又安知温故知新、与夫去故之新,他日不为日新又新,日日新之新乎?
行斋赋〔并序〕
戊子冬十月,长寿新居成。仲经张君从予卜邻,得王氏之败屋焉。环堵萧然,不蔽风日,君为之补罅漏治芜秽,盖十日而后可居。荜门圭窦,故事毕举,取君子素其位而行之义,名曰“行斋”,而乞文于予。予以为士之贫至于君极矣,无禄以为养,无田以为食,无僮仆为之负贩,无子弟为之奔走,无好事者为之谋缓急而助薄少。率赀无旬日计,泰然以闭户读书为业。不以为失次,而以为当然;不以为怨,不以为忧,而又且以为乐也。然则不谓之无愧其名也而可乎?乃为赋云:
赋分在人,如物有常。反鹤与凫,无益短长。力有可求,胜天不祥。福不盈睫,一败莫偿。莫难养心,操存舍亡。出入无时兮,莫知其乡。饱饥有时而激怒兮,殆豢虎之贻殃。我思古人,动静有方。静以养虚,刚以作强。辱以处污,愚以退藏。屹中立而不倚,溯横溃而独障。直钓磻溪之鱼,秃节单于之羊。有漆身以为厉,有被发而为狂。仕污世而执翿,徇殊俗而解裳。太阿存兼善之达,缊袍有不求之臧。唯夫长剑大冠以揖让人主之前者若固有,故木食涧饮虽至于劳筋骨而饿体肤者为无伤。古有之,居不隐者志不广,身不抑者志不扬。士固有遁世而不复见,然愈揜而愈彰。南山苍苍,北风雨霜。有兰不雕,俟春而芳。伟哉造物,又将发吾子之幽光耶?
【原注】太阿,即阿衡,见《文选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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