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基(1326—1378)，字孟载，号眉庵，元末明初著名苏州诗人。与高启，徐贲，张羽并称“吴中四杰”，兼工书画，山水竹石绝胜。文学史家以为他们在明代诗坛的地位，犹如初唐四杰之于唐代诗坛。四人之中，除张、徐二人才力稍有不逮，高、杨二人，相互颉颃，甚至有以为高不及杨者。关于杨基家世，历来只知其先蜀人，大父宦游江左，而基生吴中，遂家焉。至于大父何人，何名，何官，皆语焉不详。根据我的最新考证，这个问题终于有了近于详尽的答案。下面是我的考察。

　　明人赵琦美编辑増补无名氏残稿而得《赵氏铁网珊瑚》，是一部有关明人所见书画真迹题跋的记录。所载古人题跋，颇足以辨析异同，考究真伪，至今赏鉴家多引据之。是一部具有很高考据价值的书。其中有一条关于宋人画院作《雷雨护婴图》的题跋。其中记录了杨基亲题的文字。原文如下：

　　京口刘侯孝章所藏《雷雨护婴图》，盖得于同郡焦子明。而焦得之于京师者也。乡先生题其卷者凡八人。而基之先大父处士府君，外祖中斋龚先生，手泽在焉。其六人则响林陈先生者，先大父之忘年交。克明曹先生，天锡郭先生，君辅青阳先生，用中俞先生，子泰尧先生，皆大父之友。而尧又先人授业之师也。基生而外祖已殁，所及识者，先大父与尧、俞、青阳三先生而已。欲考题咏岁月，无所引据。抚卷灯下，徘徊久之。忽祖母惊视曰，此予在京口时，汝祖尝持以示我。其时汝父犹在襁褓，去今六十年矣。语竟，因追感泣下。基念京口陷没十有一年，诸老沦亡既尽。先人之墓木已拱，而祖母亦八十有七矣。悼岁月之易迈，嗟手泽之犹存。而幸其宝藏于孝章，无散落之忧也。三复感慨，以识其后云。至正二十六年，岁在丙午。春二月十六日，汉嘉杨基，顿首再拜。

　　这是一条非常珍贵的有关杨基家世的材料。其中提到了几条值得珍视的信息：其一，关于其祖父的交游，其二，关于其祖母的年龄，以及其三，关于杨基父亲的信息。杨基提到其祖父亦有题跋，研究所列人物与可见的题跋，我们发现，在所有题跋人中，署名汉嘉杨枢者，当为杨基祖父无疑。因为这是唯一一位杨姓的人物，且与杨基同为汉嘉籍贯。杨枢题跋的原文是这样的：

　　四山无人云气黒，霹雳一声风雨集。山头竹树不自支，天末草亭撼将仄。中途美人走匍匐，抱子掩耳惊欲踣。短衣百结裹两足，慈母真情见颜色。画师经营妙莫测，写此新图意有得。深闺妇事苟竭力，何得仓惶蹊草侧。汉嘉杨枢

无论从思想性还是从艺术性上看，杨枢的这首诗都是很差的作品。但是从其所交游的人物来看，却都是在当时或元代重量级的。比如曺鉴字克明，《元史》有传，曾经为镇江淮海书院山长，大德十一年作掾史时，接待安南使者，由于沿途问难，倡和应荅如响，使者叹服，以为中国有人。至元元年以中大夫陞礼部尚书。《明一统志》说他在官三十余年，以清介见称。天性纯孝，通五经。为诗赋，尚骚雅。为文法西汉。每篇成，学者争相传诵。又如俞希鲁，字用中。《江南通志》称他辟从仕郎，历官松江路同知。学业淹贯。金华宋濓推为先辈。结合《眉蓭集》中《题宋周曽秋塘图》序云“袁（桷）、邓（文原）二老（邓文原，历官翰林待制，延祐初，出佥江南浙西道肃政亷访司事。以集贤直学士，兼国子祭酒，经筵官致仕。卒谥文肃。袁桷，字伯长。少为丽泽书院山长，以荐改翰林国史院检阅官。累迁侍讲学士，卒赠江浙行省参知政事，追封陈留郡公，谥文淸。事迹具元史本传），又皆先子之友”的说法，可知杨基的祖辈，父辈之所交游，算得上是“谈笑有鸿儒，往来无白丁”了。

　　依据这条线索，检索《四库全书》，我们幸运地找到了元人黄溍为杨枢所作墓志铭。黄溍《文献集》有《松江嘉定等处海运千户杨君墓志铭》。原文如下：

　　杨氏之先世有显人，宋之盛时，有自闽而越，自越而吴，居澉浦者。累世以材武取贵仕。入国朝仕益显。最号鉅族。今以占籍为嘉兴人。君讳枢，字伯机。赠中宪大夫、松江府知府、上骑都尉，追封弘农郡伯春之曽孙。福建道安抚使，赠懐逺大将军，池州路总管，轻车都尉，追封弘农郡侯发之孙，嘉议大夫，杭州路总管致仕梓之第二子。母陆氏。所生母徐氏。陆以封，徐以赠，并为弘农郡夫人。徐夫人温之宦家女，生君甫数岁而没。陆夫人抚君不啻如已出。君警敏，长而喜学。一不以他嗜好接于心。自刮摩豪习，谨厚自将。未尝有绮纨子弟态。其处家虽米盐细务皆有法。仆隶辈无敢以其年少而易之。诸公贵人，多称其能。大德五年，君年甫十九，致用院俾以官夲船浮海至西洋。遇亲王合赞所遣使臣聃懐等如京师，遂载之以来。聃懐等朝贡事毕，请仍以君护送西还。丞相哈喇哈斯达尔罕，如其请奏。授君忠显校尉，海运副千户。佩金符与俱行。以八年发京师，十一年乃至其登陆处。曰忽鲁模思云。是役也，君往来长风巨浪中，历五星霜。凡舟楫糗粮，物器之须，一出于君。不以烦有司。既又用私钱市其土物，白马、黑犬、琥珀、蒲萄酒、蕃盐之属以进。平章政事察聃等引见宸庆殿而退。方议旌擢以酬其劳，而君以前在海上感瘴毒，疾作而归。至大二年也。閲七寒暑疾乃间。寻丁陆夫人忧。家食者二十载，益练达于世故，绝圭角，破崖岸。因自号黙黙道人。泰定四年，始用荐者起家为昭信校尉，常熟江隂等处海运副千户。居官以亷介称，被省檄，给庆绍温台漕輓之直。力剗宿蠧棓剋之弊，绝无所容。天历二年，部运抵直沽仓，适疾复作，在告满百日归。就医于杭之私廨。疾愈剧，不可为。俄陞松江嘉定等处海运千户，命下，君已卒。至顺二年八月十四日，其卒之日也。享年四十有九。娶刘氏，南渡名将，太师鄜王光世之裔。前四年卒。赠嘉兴县君。初，君有三子。俱未齔而夭。奉父命，以弟之子元徳为之子。后乃有子曰元诚。君卒时，元诚生二年矣。元德卜以元统二年正月某日，襄祔事于泊橹山先茔。东百歩与嘉兴县君，兆合君，从父兄，朝列大夫同知集庆路总管府事，清孙实志其圹。而墓道之石，未有所刻。元德以状来谒铭，乃序而铭之。序所不能悉者，志文可互见也。君平生所赋诗，有遗藁藏于家。

　　铭曰：弗私于佚，维时之逢。弗疚于用，维才之通。有伉其门，堂构则崇。其播其获，乃嗇不丰。尚其嗣人，勿替益隆。琢石以竢，表兹幽宫。

　　这样一来，杨基的家世就基本上清楚了。虽然杨基祖父及杨基本人都以汉嘉为籍贯，其祖上从其太曾祖辈，就已离开西蜀，自宋之盛时，有自闽而越，自越而吴。杨基的太曾祖父杨春，曾曾祖父杨发，曾祖父杨梓。杨梓官至嘉议大夫，杭州路总管致仕。至迟在杨梓时，杨氏已居于吴之澉浦。《明一统志》载：“澉浦在海盐县南三十六里，《水经》云：谷水于县出，为澉浦。以通巨海。晋光熙初尝有三毛人集于此，盖泛于风也。元至元间，宣慰杨耐翁，居此搆屋，招集海商居民质易，遂成聚落。洪武中亦筑城浦上。”此处所云宣慰杨耐翁，当即杨梓。

　　《浙江通志》载有杨梓于元时任杭州路总管。但事迹无考。然而关于这位宣慰杨梓而又居于澉浦者《浙江通志》倒有多条记载：

　　卷四十一：杨宣慰宅：《澉水志》：澉浦城西门内大街南，元宣慰司杨梓居之。建楼十楹，以贮姬侍。谓之梳妆楼。国初杨氏远徙，故居废为延眞观。《乐郊私语》州人多善歌乐府。其传皆出杨氏康惠公梓。节侠风流，善音律。与武林阿尔哈雅之子云石交善。云石乐府散套，为当行之冠。康惠独得其传。其子国村，少中，复与鲜于去矜交好。去矜亦乐府擅场。以故杨氏家僮，未有不善南北歌调者。陈金《过杨氏旧妆楼》诗：彩鸾飞去曲池荒，朱箔依然绕绿杨。春色不知歌舞尽，野花犹学美人妆。

　　卷二百二十八：禅悦教院：《澉水志》：在澉浦市中，宋元祐二年僧惠林建。名施水院。建炎元年，请院额实本镇祝圣行香处。《海盐县图经》：明洪武三年，僧善良建殿宇，方丈库堂。寺有神钟。胜国时，宣慰杨梓，用海外铜五千四百八十觔范铸。建六丈楼悬之。声闻数十里。

　　卷二百三十六：宋宣慰杨梓墓：《澉水志》：宣慰坟有三所，一在飏山，一在荆山，一在吴家山。其在吴家山者，弘治间为人所发，夜入，见以柏梁松柱，铁索悬棺，金果五盘。以一大鱼辘满装之出。天明视之，皆土果也。


　　从同名杨梓，同居澉浦，年代契合看来，则这位杨宣慰与这位杭州路总管必为同一人也。至于卷二百三十六称宋宣慰杨梓墓，显然为误。所记关于招集海商居民质易，又有用海外之铜铸神钟等事，则与上引杨枢墓志铭中所载若何符契。似乎杨氏家族至迟从杨梓开始，就已亦官亦商，并以海外贸易，而为当地巨富。杨梓为官，则以杭州路总管致仕。杨梓又被称为杨宣慰使，有号耐翁。所令人稍有不解者，是《浙江通志》中关于他任杭州路总管之事迹，竟无片语。据《元史。职官志》，诸上路总管府，总管秩正三品。宣慰使司秩从二品，宣慰使品秩较高，而黄溍为杨枢所作墓志铭中，仅仅提及杨梓以嘉议大夫，杭州路总管致仕。比较合理的解释是，杨梓实做到杭州路总管，而民间以宣慰称之。这位杨梓不仅富甲一方，热心公益，而且节侠风流，颇善音律，与当时曲坛领袖贯云石，鲜于去矜交，以故杨氏家僮，未有不善南北歌调者，杨氏风气所及，竟至于影响到整个乡里。《乐郊私语》说：

　　州少年多善歌乐府，其传皆出于澉川杨氏。当康惠公存时，节侠风流，善音律与武林阿尔哈雅之子云石交善。云石翩翩公子，无论所制乐府，散套，骏逸为当行之冠。即歌声髙引，可彻云汉。而康惠独得其传。今杂剧中有豫让吞炭，霍光鬼谏，敬德不伏老，皆康惠自制，以寓祖父之意。第去其著作姓名耳。其后长公国材，次公少中，复与鲜于去矜交好。去矜亦乐府擅场，以故杨氏家僮千指，无有不善南北歌调者，由是州人徃徃得其家法，以能歌名于浙右云。

　　杨梓对于杂剧，文学的爱好，由于其在乡里的崇高的社会地位，以及其巨大财力的支持，以至于影响到整个乡里的风气。而其自制杂剧《豫让吞炭》，《霍光鬼谏》，《敬德不伏老》等作品，在元曲史上是有着重要历史地位的。杨梓这一对文学的爱好，作为家学渊源，应当对杨基的文学素养的培养有重要的影响。这一条材料，进一步证实，杨梓有二子，长子国材，次子少中。进一步检索，我们更找到了元陈旅撰《安雅堂集》中有《杨国材墓志铭》。全文如下：

　　弘农杨氏，自东汉太尉震以来，代有闻人。著于闽之浦城者，曰文公。亿文公之后，有家于嘉兴之澉浦者，则以材显于世者矣。君讳瑛，字国材，曾祖考讳春。故宋武经大夫，国朝赠中宪大夫，松江知府，上骑都尉，追封弘农郡伯。祖考讳发，故宋右武大夫，利州刺史，殿前司选锋军统制官，枢宻院副都统。至元内附，改授明威将军，福建安抚使，领浙东西市舶总司事。赠懐逺大将军，池州路总管，轻车都尉，追封弘农郡侯。考讳梓，嘉议大夫，杭州路总管致仕，赠两浙都转运盐使，上轻车都尉，追封弘农郡侯，谥康恵。妣陆氏，封弘农郡夫人。初，陆氏有子而殇，次室訾氏生国材，为长子。陆夫人既无子，抚之如己出，而国材天性孝友，又器识英敏，为儿童俨若成人。康恵公甚爱之，既长，颇涉猎经史，又习通国字语言，慨然有用世之志。遂如京师，以著见其藴抱。公卿贵人多奇其才。大徳中，大臣以康恵公有劳于国，请官其子，以劝忠也。上可其奏，授敦武校尉，贑州路同知宁都州事，阙能以谨飭自持，又明于烛物，上官咸信任，同列不敢以年少易之，声称日闻，俄得疾，卒于官。大徳癸夘五月廿三日也。年二十一，嫓周氏，生子元坦。周氏携孤儿扶柩归。元坦方晬，康恵公与陆夫人哀不自堪，属訾氏善护之，曰：吾子蚤世，使是孙有成，吾子为不死也。泰定丁夘冬，康恵公薨，元坦年二十五矣。乃服斩衰，従诸叔父治丧事。于是陆夫人殁已七载，而訾氏亦先九年殁。康恵公与陆夫人既合葬于徳政乡泊舻山之原。至顺壬申六月二十日，又葬訾氏与宁都君于康恵公之兆。元坦孤苦之余，早夜以思，兢兢焉唯恐坠先绪也。至元再元之四年，以祖荫授従仕郎，饶州路余干州判官，乃以康恵公历官行事之槩，告于朝，得加美爵令谥。又谒当代名人著神道碑铭，以为是足以贲显幽而庶几为人后者之道也。既又痛其父有志树立，而享年不永，将冺焉，无闻于世。遂以状来，征其墓石之铭。呜呼，国材负英妙之器，乍试而遽折。君子盖深惜之。然有子如元坦，能以其父所不及为者，而力为之。况仕途方开，其父之志，又将无有不得伸者。传曰国人称愿，曰幸哉有子。国材虽死，有子矣。元坦娶江浙财赋总管韩公奕之女孙，男文锡，女二人。铭曰：弘农之杨，厥支四延。有蔚其兴，江海之间。康恵公子，鳯雏翩翩。欲乗灵风，奋翮以骞。胡丰其才，而嗇其年。宁都倅车，夷庚中邅。有子在褓，于今能官。其父不亡，有永其传。

　　至此，杨梓谥康恵乃无疑议。杨氏一族，似乎从杨基的太曾祖父杨春，于宋代已为武经大夫。曾曾祖父杨发，在宋已为右武大夫，利州刺史，殿前司选锋军统制官，枢宻院副都统。元代更官至明威将军，福建安抚使，领浙东西市舶总司事。杨氏之自闽而越，自越而吴，当从曾曾祖父杨发，领浙东西市舶总司事始。杨氏家族之经营海上贸易，必与杨发之官职有关。

　　杨基的曾祖父杨梓，官至杭州路总管致仕，是没有疑议的。杨梓卒于元泰定帝泰定四年（1324）。杨梓与妻子陆氏，有子而殇。次室訾氏生长子，名瑛，字国材。少以父荫同知宁都州事，元成宗大德七年癸夘（1303）卒于官，年仅二十一岁。有子元坦。元顺帝(惠宗)至元四年（1338），元坦以祖荫授従仕郎，饶州路余干州判官，后娶江浙财赋总管韩公奕之女孙，有男文锡及女二人。杨基的祖父杨枢，乃杨梓之次子，为如夫人徐氏所生，字伯机，又字少中。杨枢虽然生于大户人家，却是警敏好学。谨厚自励。未尝有绮纨子弟的恶习。大概由于是次子，所以走了继承家业的海外贸易之路。大德五年，杨枢年甫十九，即已经奔于波海上，且有了一次重要的机遇，即是在归来途中，遇亲王合赞所遣使臣聃懐等。聃懐等搭了杨枢的便船回京，杨枢也因此与亲王的人拉上了关系。并因此而获封海运副千户，得于佩金符而行海上。似乎杨枢的海上贸易，是一种亦官亦商的行为。船是管家的，商人有官员身份，而“凡舟楫糗粮，物器之须，一出于君。不以烦有司。既又用私钱市其土物，白马、黑犬、琥珀、蒲萄酒、蕃盐之属以进。”杨枢海上贸易的地方，叫忽鲁模思。这是一个中东古国，或译为忽鲁谟斯，《明史》有传：

　　忽鲁谟斯，西洋大国也。自古里西北行二十五日可至。永乐十年，天子以西洋近国已航海贡琛稽顙阙下，而逺者犹未宾服。乃命郑和斋玺书，往诸国，赐其王锦绮彩帛纱罗。妃及大臣皆有赐。王即遣陪臣已即丁奉金叶表，贡马及方物，十二年至京师。命礼官宴赐，酬以马直比，还赐王及妃以下有差。自是凡四贡，和亦再使。后朝使不往，其使亦不来。宣徳五年，复遣和宣诏其国。其王赛弗丁乃遣使来贡。八年至京师，宴赐有加。正统元年附哇舟还国。嗣后遂绝。其国居西海之极，自东南诸蛮邦，及大西洋商舶，西域贾人，皆来贸易，故宝物填溢。气侯有寒暑，春发葩，秋陨叶，有霜无雪，多露少雨。土瘠，榖麦寡。然他方转输者多，故价殊贱，民富。俗厚，或遭祸致贫，众皆遗以钱帛，共振助之。人多白晳丰伟，妇女出则以纱蔽面。市列廛肆，百物具备。惟禁酒，犯者罪至死。医卜技艺，皆类中华，交易用银钱，书用回回字。王及臣下皆遵回教，婚丧悉用其礼。日斋戒，沐浴，虔拜者五。地多咸，不产草木，牛羊马驼，皆噉鱼腊。垒石为屋，有三四层者。寝处庖厠，及待客之所，咸在其上。饶蔬果，有核桃，把耼，松子，石榴，葡萄，花红，万年枣之属。境内有大山，四面异色。一红盐石，凿以为器，盛食物不加盐而味自和。一白土，可涂垣壁。一赤土，一黄土，皆适于用。所贡有狮子，麒麟，驼鸡，福禄，灵羊。常贡则大珠，宝石之类。

　　此忽鲁谟斯国，即今霍尔木兹的异译。地在今伊朗东南米纳布（Minab）附近，临霍尔木兹海峡，废址在霍尔木兹岛北岸,扼波斯湾出口处,为古代交通贸易要冲，今为对岸阿巴斯港所取代。是郑和下西洋的主要目的地。杨枢下西洋，在时间上则早了一百一十一年。

　　据上引黄溍为杨枢所作墓志铭，杨枢当生于元世祖至元十九年（1282），卒于元文宗至顺二年（1331），享年四十九岁。时任松江嘉定等处海运千户。娶妻刘氏，有三子，俱未齔而夭。奉父命，以弟之子元徳为之子。后乃有子曰元诚。杨枢卒时，元诚仅二岁。这里的元徳，元诚，以及上引《杨国材墓志铭》的元坦，是为杨基的父辈。

　　结合前引杨基《雷雨护婴图》的题跋，该题跋写于至正二十六年岁在丙午（1366），题跋有云“忽祖母惊视曰，此予在京口时，汝祖尝持以示我。其时汝父犹在襁褓，去今六十年矣。”由至正二十六年上推六十年，为元成宗大德十年（1306），其时杨基大父等人题画京口，而杨基父犹在襁褓，则杨基之父必元徳无疑矣。因为杨基说“基生而外祖已殁，所及识者，先大父与尧、俞、青阳三先生而已。”证明杨基是见过其大父杨枢的。而元诚在杨枢去世时，年仅二岁，大致与杨基同龄，甚至可能小于杨基。至正二十六年杨基祖母八十有七岁，则此祖母必非刘氏，因刘氏已于前四年卒。这位祖母或为杨枢的其他妻子，亦有可能为杨基之父元德之生母。我们已经知道杨枢兄杨瑛早逝，仅有孤儿元坦。则杨瑛，杨枢之外，杨枢当必另有一弟，其为杨基之亲生大父，惜无载籍可考。

　　根据至正二十六年杨基祖母八十有七岁的杨基亲笔记载，则洪武二年，祖母正好九十岁。杨基于当年前后所说“我有九十母”（《忧乐》）,“堂有九十姑”（《寄内婉素》）,“母今九十两足痺”（《赠别徐季子》），其实都应该是指这位老祖母。

　　同样根据杨基自述说“基生而外祖已殁，所及识者，先大父与尧、俞、青阳三先生而已。”的话，可以知道笔者早年所著《杨基生卒年考辨》①一文中，认为杨基生年为元文宗至顺元年（1330）的说法，看来是错了。因为是年正是其先大父之卒年。如果杨基生于此年，则当说“基生而外祖及先大父已殁，所及识者，尧与俞、青阳三先生而已。”相反，传统的关于杨基生于元泰定三年丙寅(1326）的说法，倒是可信的。依照此说，则杨枢去世时，杨基已五岁，正可以与“基生而外祖已殁，所及识者，先大父与尧、俞、青阳三先生而已。”的话相契合。

　　二零零七年圣诞稿成于美西圣地亚哥


　　《注释》①《四川师范学院学报》（哲学社会科学版）1990年第二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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